高原兵团故事终结篇 最后的日子

老支青

    1978年的冬天，从全国传来一些兵团知青返城的消息，燎原烈火一般势不可挡，这些信息在青年人之中迅速蔓延，出现了骚动，一场大动乱在兵团孕育起了，人们从内心深处都感受到了这场动乱能量的巨大。终于消息正式传开，上海四十万知青大返城，云南建设兵团的溃退如同狂风卷着烈火把知青心中十几年的不满与愤怒熊熊的燃烧起来。农建师各团相互通报消息，决定上访青海省委，要求解决知青问题，压抑了十几年的怒气象决口的洪水轰然一声冲决了堤坝。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席卷一切。
从1965年到1973年，兵团知青整整拿了八年津贴，开始每月6元，后来是10.5元。无数知青在文革中受到了批斗和迫害，领导阶层的特权待遇、官僚主义以及道德败坏激怒了年轻人，涉及十四年前提到的“一、二、三问题”，还有知青的待遇，知青的返城，兵团的去向，大家都强烈要求给予回答和解决。
各连队自发的选举了自己的代表上访省委，没有活动经费就开展捐助，印刷传单，建立了自己的联络机构，有组织、有目的地开始了活动。
首先是让兵团领导表态：知青的上访是否合法？知青待遇问题为什么十几年得不到解决？既然长期不能解决的问题，知青向省里反映，可否解决经费？
当时四大自由：大字报、大串联、大批判、大辩论明文写在国家的宪法中，没有人敢说知青的上述行为不合理不合法，而且知青们的行动很有策略，为了团结大多数，把兵团的复转军人、干部、家属子女的工作问题也当作自己的问题看待，要求上级给予解决。于是复转军人和一般干部从感情上也站到了知青行列之中。
我曾见过一张大字报，上面写着：“兵团复转军人战友们，你们怀着保卫祖国、建设祖国的崇高精神，参加了人民解放军，也怀着同样的信念又来到了柴达木盆地。你们不畏艰苦甘愿把自己的一切献给祖国的高原，使大西北变的更加美丽。但是兵团是怎样对待你们的？你们中间的人有的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有的被管制关押和判刑，一月区区60元工资要养活数口之家，为了一点吃的烧的，你和你的爱人儿女整天奔波，可你们家属的工作问题却长期得不到解决，你们的汗水和泪水洒到了荒原上，无边的荒漠留下了你们多少深沉的脚步。”
这类煽动性的文章怎么会不打动复转军人的心？尽管其中的一些人由于受到党的纪律的约束，在行为上不能过激，但内心深处未必不希望知青起来闹一下。
各团、营、连派出的代表在师部集合以后，召开了会议研究决定了上访内容， 出发去省会，用电报把代表团到达西宁的活动详细告知家中的人。
知青上访代表团到达省委后，受到了省有关部门的接待，省委某些负责人还会见了代表，兵团的知青代表向省委提出了以下几个问题：
1、兵团体制属于什么性质？兵团知青是军人？是农民？还是工人？
2、兵团对战士实行了八年供给制问题省委怎样理解？如何解释？
3、山东知青回山东问题省委是否考虑过？准备怎样解决？
4、省委在十四年前说过的一、二、三问题是怎样执行的？
5、文革期间受过迫害的兵团战士的平反问题何时解决？
6、兵团战士家属、子女工作问题省委准备如何解决？……云云
以上问题省委一些负责人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
了解兵团的人不会不清楚，上面几个问题都是牵扯面很广异常复杂，牵一影响全局，非同小可的问题。
青海省委深知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复杂性，采取了拖延的办法。
在1965年青海省委去山东招收知青时曾提出个“一、二、三的问题”即山东知青参加兵团后可以一年定级别，两年享受一次探亲假，三年允许结婚。但由于青海省委书记王昭在文革中受迫害身亡，青海省委以王昭身亡为借口，使一、二、三问题未落实。在知青上访前王昭平凡昭雪，从中央到省里都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人人皆知，于是重提这个老问题。
至于兵团属于何种体制，则问题更加错纵复杂。兵团内部有好几种薪水制。对知青实行的是供给制，不享受军人待遇。无领章、帽徽，拿农业户口，吃农村口粮。管理上却实行军队的办法，兵团成了“四不象”，十几年就这样拖过来了。
在这样漫长的时间中，有大批男女知青因不适应青藏高原上的气候患病或符合回城条件而得不到解决，还有诸如独生子女问题，父母病退问题，堆积如山。这些问题对兵团关系极大非同小可。青海省委深知其份量不加以答复。知青代表团却抓住问题实质逼省委表态，并把省委接见代表团召开会议的情况做了记录，印成纪要形式发回部队。
问题已经十分严重了，青海省委终于感到了压力，想说服代表团以抓革命促生产为借口平静事态。但经过文革考验、洗礼的知青们对这一现象是太熟悉了。解决问题的决心是彻底的，采取的措施上有力的。
更多的消息传到兵团内部，更大的骚乱和不安日益严重，知青又派出了新的上访代表，代表人数比上次更多。后方决心不惜任何代价坚决支持代表团上访到底。此时青海省委对解决知青问题的策略仍然是拖延。
终于，知青上访代表团严肃的指出：青海省委对解决知青问题没有诚意，要求省委必须坐下来认真考虑回答，否则代表团无法向广大战士交代，只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所发生的一切后果当由省委承担。
源源不绝的上访人员涌入西宁引起了社会关注，特别是代表团在社会上广泛宣传、讲演得到了群众的同情，加之代表团对兵团领导干部的腐败和特权的丑行进行了曝光，激起了群众的义愤。
代表团在西宁街头散发传单进行演讲，听众万头攒动人山人海，多次发生交通阻塞。因为兵团不仅仅存在山东知青问题，西宁的不少家庭也把自己的子女送到了兵团，你如果有一个儿女在兵团工作，你怎么能对兵团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熟视无睹？
青海省委对代表团的做法极其反感，但因一个是“四大自由”时期，一个是有几万人员当后盾的代表团，省委也无奈何。在家里等待的广大兵团战士借助现代化的交通手段和通信手段把上访过程了解的清清楚楚，对解决事情出现的冗长不满，危险的情绪日益增长，出现了罢工前兆。
忍无可忍的青海省委终于表态了，但事后形势的发展证明省委采取的措施极不明智，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省委正式对上访团指出：“这次上访是非法的，省委希望代表团马上回去，努力搞好春播，抓革命促生产，否则引起的一切后果代表团要负全部责任！”
省委的态度象一颗大炸弹轰然爆炸了，全体知青上访代表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紧急磋商后，决定在青海省委办公大楼前绝食抗议。
电波把这一消息闪电般的传送到兵团，整个兵团沸腾了愤怒了，形势如同干柴已经架好并浇上了油，现在又点上了一把火，兵团宣布立即全面罢工，抗议的浪潮汹涌澎湃的冲击着万古荒原。后方全体兵团战士的抗议电、致敬信雪片般的飞到省会代表驻地，对青海省委表示了极大的反对，号召全力以赴的支持代表团，于是出现了家庭上访，拖儿带女浩浩荡荡向西宁出发。知青成立了纠察队巡逻队，严禁人员出工干活，各级指挥顿时瘫痪，领导干部仿佛末日来临惶惶不可终日，兵团中一些投机分子和浑水摸鱼者乘机趁火打劫，采取了一些过激的措施和行为。
我因为与团长政委住一排房子，他两家门前天天有知青在哭、骂、吵、闹。有的喝了酒躺在地下打滚嚎哭，整个兵团乱成了一锅粥，由于有纠察队制止人们上工干活，于是人们堂而皇之的玩起来。
西宁省委办公大楼下数十兵团知青在静坐绝食抗议，更多的人则去上街演讲鼓动，西宁震动了，一些工厂、单位、企业公开表示，省委如不采取办法妥善解决兵团知青问题，他们也将采取类似措施加入到知青的行列。情况极其严重了，代表团的绝食更加刺激了兵团广大战士，更多的人涌入省会，西宁正常的生活秩序被打乱了，青海省会西宁笼罩在不安之中。
兵团知青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在狂热下难免会出现意外事件。有人扬言：“组成代表团去国务院上访、去天安门静坐。”兵团内部的情况更糟了，上万人不干活不说，酗酒闹事打骂领导，已经出现了刺杀干部的事例。兵团中层领导人人自危，特别是兵团的人事、财务、保卫部门的干部，平时处理人多一些，或者利用职权办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更加害怕知青报复，纷纷外逃东躲西藏，躲避迫害。
1979年的春播完全耽误了，大地一片荒芜。
青海省委终于看到事态的严重性，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解决,省委副书记亲自接见了全体代表并表示：青海省委在处理兵团上访问题上确有不妥之处，并对代表团的几个要求给予了明确答复。希望代表团与省委联手平息骚乱，停止绝食，恢复生产，搞好工作，对兵团的问题答复如下：
1、兵团战士属国家正式企业工人，农村户口问题省委加以更正。
2、八年供给制不符合国家规定，但因属十年文革造成，由省委研究解决。
3、省委即刻派出工作组赴山东与山东省委协商解决某些知青回城问题。
4、原省委答应的一、二、三问题，现省委予以承认。
5、对兵团全部的冤、假、错案一律平反昭雪。
6、对复转军人家属、子女符合条件的，全部吸收为兵团正式职工。
消息一经发出兵团上下一片欢腾，全体知青欢天喜地。这等于完全解决了兵团战士提出的条件，大获全胜。
但是破坏一个秩序容易，重建一个秩序何其艰难！
结束罢工以后，尽管初步恢复了生产，但已经不能转入正常了，人们出工不出力，或者变相罢工的情况数不胜数，直到1981年我调到河南以后还收到战友的来信，告诉我生产远远没有恢复到罢工前的水平。
事后证明青海省委对答复的六条，没有全部兑现。
复转军人家属子女问题给予解决了，冤、假、错案处理了，但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全国性的政策规定，任何地方这类问题最终都会解决。
省委确实派出了赴山东工作组，但知青回城问题的解决依然十分遥远。对省委不彻底解决问题的态度，兵团战士又以特殊的方式给予了报复和回击。
1979年的秋天，青藏铁路铺轨到了格尔木，这是青海省的一件大喜事，省委决定在格尔木召开一个隆重的铺轨典礼庆祝一下。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也特派了记者，省委也考虑到格尔木是兵团驻地，这一地区是兵团知青的主要活动范围，因此事先由格尔木公安局发出了布告宣布：将对破坏铺轨庆典活动的人严惩不殆！
格尔木公安局低估了兵团知青的魄力和能量。
就在盛典即将召开之时，上千兵团知青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冲进会场，发出：“打回老家去”的呐喊，以死抗议。
于是乎，青藏铁路铺轨到格尔木的庆祝活动流产了
青海省委深知兵团这一大隐患的危害，兵团成了烫手的热红薯，丢不得拍不得。如果将兵团解散，势必要安排上万人员的就业问题，青海省承受不了。如果遣送知青回山东，一是国家尚无政策没有先例。二是对山东社会秩序也增加了不安定因素,最后青海省委决定化零为整解决兵团问题。
1、处理一些病残知青返回山东。
2、有青海各州县企业安排一部分。
3、由西宁市企业单位安排一部分知青。
于是在个人自愿报名领导批准的方式下，开始了知青大遣送，许多连队汽车声日夜不绝，源源不断地把整家整户的知青进行了搬家遣送，运送到青海省辽阔的大地各点去。这一行动大约消化了3000多人，但更多的知青仍然抱定决心，不回山东决不罢休！在观望在等待。尽管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在格尔木地区兵团仍以一个较大的独立单位存在，罢工造成的恶劣影响记忆犹新。从省委领导到兵团战士，从各级干部到社会普通人士，有识之士一眼就可以看出，兵团是没有出路的，这是一个战略性的错误，这一失策源远流长，现在要处理和解决它，为时已晚。

建国以来我们国家的历史上，曾经多次出现内地人口大量迁移边疆的事例。
1950年新疆农垦部队组建时，内地许多省份大批知识分子去了新疆，1958年总路线大跃进之时，内地大批劳力也去了边疆许多不毛之地，这两次人口大迁移为什么没有发生震动全国的大返城事件？我们应该追根溯源，好好的探讨一下。那是因为以上两次的人口大迁移走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使参加边疆的建设者们走上专业道路，国家和组织肯定了他们的人生价值和自我价值，所以边疆艰苦的环境没有逼走这一批人，而他们都在荒原、戈壁、草原真正扎下了根，直到今天那两次支边的建设者们和他们的后代仍在把他们的聪明和才智奉献给边疆。
然而文革前后支边的知青们却没有象他们的前辈一样幸运。他们的眼前是一条茫茫无期的，无穷无尽的艰苦的道路，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没有光明没有希望。在柴达木盆地迎接他们的是干燥少雨、缺氧反应，是冬季零下二十度的寒冷，是夏季漫天飞舞的毒蚊，是长达八年之久的每月菲薄的十元津贴费，是年复一年的修理地球的枯燥劳动，还要受到呵斥、打骂，没有人格尊严，没有政治地位，可以说这就是变相的劳动改造 ，  知青从开始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从1965年到1983年这十几年的时间，知青们献出了他们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为格尔木地区的建设，为柴达木盆地的繁荣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山东十个城市的知青赴青海支边的愈万人，  当年他们人人都是怀着“投笔从戎，保卫祖国，建设祖国。”的无比热情，这一大批年轻人文化底蕴相当深厚扎实，接受了正统的教育，是著名的“老三届”。他们从出生之时就受到了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的感教，基本上形成了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对我国贫穷的大西北  是一批极其宝贵的人力资源，他们投身大西北建设，加快了内地与边疆的经济交流、思想交流、文化交流，对改变边疆地区的愚昧和落后是一次绝好机会，将对青藏高原产生巨大的影响。 错也就错在从文革的极端出发， 政治  上的歧视，生活上的虐待，禁锢了这批年轻人的活力，导致了兵团的全面崩溃  .
正因为如此,在1983年后，当这批知青象潮水般的返回大都市以后，格尔木地区的冷落就立即显现出来了。该市一位市长目睹了这种明显的变化，沉痛而又无可奈何的说：“山东知青从格尔木地区的撤出，使该市起码在政治经济，科学文化，思想教育方面落后10年”，这决不是危言耸听,从信息传导、两地交流等方面看，影响格尔木地区决不止10年。
兵团的失败是必然的，这是全国政治大气候决定的，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住这股潮流，知青大返城也是必然的，这是文革十年内乱后的必然结果，也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挡。，所以一旦返城，宛如洪水决口，巨浪滔滔势不可挡。《高原战友鲁青豫》

老支青

一千八百万知青托起了母亲的期望！

老李

读,哪年月真不易,老兄当年受苦了！
正所谓：苦尽甘来会有时...

陋室听雨

一字一句的拜读过，逗号句号没落下！集权专制制度不光害死人，还能逼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