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反动歌曲<我的家乡>
作者:指鹿为鹿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入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啊!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伴着太阳出,随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一定会到来。 告别了你呀,亲爱的姑娘,楷干你的泪水,洗掉心中忧伤,啊!心中的人儿去远方离开家乡,爱情星辰永放光芒。 寂寞的往情,何处无知音,昔日友情,而今各奔前程,各自一方。啊!别离的情景历历在目,怎么能不伤心,相逢奔向那自由之路。” 这是40年前的一首“流行歌曲”。在上千万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当中,很多人都会唱。这首歌曲,不是在电影里,也没有春晚,更没有超女秀来使之出名。在当时全中国只有“语录歌”和“革命样板戏”可唱的况下,这首歌是真正的草根作品,一位南京下乡知青业余之作。 现在看来,这歌词写得并不怎么样。但在那个打打杀杀,充满暴力语言的文革时期,歌词几乎都是颂歌和语录的背景下,这首歌有对家乡、对母亲的眷恋,有对学生时光的深深怀念,还有悲叹艰难的命运,尤其是有青少年对爱情的向往。这一切使人们的真情得以抒发。所以一旦唱出。立刻就众口相传,遍及大江南北。 歌曲于1969年5月创作以后就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在文化革命的年代,这首颇有点文化意蕴的歌曲注定要在劫难逃。由于上海知青们的广泛传唱,也由于国外莫斯科广播电台也播放了这一首歌曲,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的“革命勤务员”们注意到了这个“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他们及时上报了中央文革小组。江青、姚文元立即做出批示:“要抓紧意识形态的阶级斗争,查清作者的情况,要对黑歌进行批判”。作为上海市革委会主要负责人的张春桥,亲自组织“破案”,不久即1970年2月19日,“黑歌”作者被逮捕。 作者是南京五中到江浦县插队落户的知青任毅。他于1968年到农村。因为这首歌曲广泛传唱,已使他觉得事情不好,曾经主动到公安派出所自首。但接待他的一位老公安对他说,没事的,回去吧。他虽然忐忑不安,但绝没料到大祸临头了。 1970年5月20日,南京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以反革命罪判处任毅等26人死刑。6月6日,南京市革命委员会批示同意。如果没有奇迹出现,任毅22岁的生命就将结束了。 幸运的是,奇迹果真出现了。1970年8月3日南京召开公审大会,大会上宣布:”任犯思想反动,长期收听敌台。散布反革命言论,攻击党和社会主义,1969年5月编写反动歌曲<我的家乡>,流传甚广,毒害很大。严重破坏上山下乡运动,本应严惩,但在押期间尚能认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 当年判刑对当事人是不使知晓的,也许任毅听到判决还会感到判得太重,哪里知道他幸运地躲过了人生大劫! 原来,当南京市公检法军管会的判决送南京市革命委员会同意后,又送到江苏省革命委员会报批。当时省革命委员会主任是许世友。将军一看判决,说:“一名知青,仅凭一首歌就判处死刑?岂有此理!” 任毅于是得免一死。一首歌获刑十年,比起死刑来那就要幸运得多。 我想,今天的人们用“鸡蛋里挑骨头”的研究方法,多方论证,从这首歌词里也难于得到反革命的结论。任毅在狱中,专案组着重追查的是任毅歌词的“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中的“深浅”的“浅”字,专案组说他写的不是“浅”而是“陷”字。专案组拿出各种各地搜集的手抄的,打字的,油印的版本,里面确实是“陷”字。歌词变成“深陷在偏僻的异乡”,也许传唱的知青们认为这个字更能反映出他们的艰难处境和沮丧无可奈何的情绪吧。“深浅在偏僻的异乡”是形容坎坷不平,而“深陷”则是不能自拔,有无助的恐惧和悲哀。可是任毅却坚不承认他写的是“陷”字。其实,无论他承认或不承认,在四处寻找阶级斗争靶子的文革社会,批斗的目标一旦出现,要罗织罪名就是易如反掌了。写到这里,不禁感慨多多。现在有人居然声称要走回文革社会去过那种”人人平等”的生活,可见常常讲一下历史确有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