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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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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 09:44: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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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老舍 猫的性格实在有些古怪。说它老实吧,它的确有时候很乖。它会找个暖和地方, 成天睡大觉,无忧无虑。什么事也不过问。可是,赶到它决定要出去玩玩,就会走 出一天一夜,任凭谁怎么呼唤,它也不肯回来。说它贪玩吧,的确是呀,要不怎么 会一天一夜不回家呢?可是,及至它听到点老鼠的响动啊,它又多么尽职,闭息凝 视,一连就是几个钟头,非把老鼠等出来不拉倒!   它要是高兴,能比谁都温柔可亲:用身子蹭你的腿,把脖儿伸出来要求给抓痒, 或是在你写稿子的时候,跳上桌来,在纸上踩印几朵小梅花。它还会丰富多腔地叫 唤,长短不同,粗细各异,变化多端,力避单调。在不叫的时候,它还会咕噜咕噜 地给自己解闷。这可都凭它的高兴。它若是不高兴啊,无论谁说多少好话,它一声 也不出,连半个小梅花也不肯印在稿纸上!它倔强得很!   是,猫的确是倔强。看吧,大马戏团里什么狮子、老虎、大象、狗熊、甚至于 笨驴,都能表演一些玩艺儿,可是谁见过耍猫呢?(昨天才听说:苏联的某马戏团 里确有耍猫的,我当然还没亲眼见过。)   这种小动物确是古怪。不管你多么善待它,它也不肯跟着你上街去逛逛。它什 么都怕,总想藏起来。可是它又那么勇猛,不要说见着小虫和老鼠,就是遇上蛇也 敢斗一斗。它的嘴往往被蜂儿或蝎子螫的肿起来。   赶到猫儿们一讲起恋爱来,那就闹得一条街的人们都不能安睡。它们的叫声是 那么尖锐刺耳,使人觉得世界上若是没有猫啊,一定会更平静一些。   可是,及至女猫生下两三个棉花团似的小猫啊,你又不恨它了。它是那么尽责 地看护儿女,连上房兜兜风也不肯去了。   郎猫可不那么负责,它丝毫不关心儿女。它或睡大觉,或上屋去乱叫,有机会 就和邻居们打一架,身上的毛儿滚成了毡,满脸横七竖八都是伤痕,看起来实在不 大体面。好在它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依然昂首阔步,大喊大叫,它匆忙地吃两口东 西,就又去挑战开打。有时候,它两天两夜不回家,可是当你以为它可能已经远走 高飞了,它却瘸着腿大败而归,直入厨房要东西吃。   过了满月的小猫们真是可爱,腿脚还不甚稳,可是已经学会淘气。妈妈的尾巴, 一根鸡毛,都是它们的好玩具,耍上没结没完。一玩起来,它们不知要摔多少跟头, 但是跌倒即马上起来,再跑再跌。它们的头撞在门上,桌腿上,和彼此的头上。撞 疼了也不哭。   它们的胆子越来越大,逐渐开辟新的游戏场所。它们到院子里来了。院中的花 草可遭了殃。它们在花盆里摔跤,抱着花枝打秋千,所过之处,枝折花落。你不肯 责打它们,它们是那么生气勃勃,天真可爱呀。可是,你也爱花。这个矛盾就不易 处理。   现在,还有新的问题呢:老鼠已差不多都被消灭了,猫还有什么用处呢?而且, 猫既吃不着老鼠,就会想办法去偷捉鸡雏或小鸭什么的开开斋。这难道不是问题么?   在我的朋友里颇有些位爱猫的。不知他们注意到这些问题没有?记得二十年前 在重庆住着的时候,那里的猫很珍贵,须花钱去买。在当时,那里的老鼠是那么猖 狂,小猫反倒须放在笼子里养着,以免被老鼠吃掉。据说,目前在重庆已很不容易 见到老鼠。那么,那里的猫呢?是不是已经不放在笼子里,还是根本不养猫了呢? 这须打听一下,以备参考。   也记得三十年前,在一艘法国轮船上,我吃过一次猫肉。事前,我并不知道那 是什么肉,因为不识法文,看不懂菜单。猫肉并不难吃,虽不甚香美,可也没什么 怪味道。是不是该把猫都送往法国轮船上去呢?我很难作出决定。   猫的地位的确降低了,而且发生了些小问题。可是,我并不为猫的命运多耽什 么心思。想想看吧,要不是灭鼠运动得到了很大的成功,消除了巨害,猫的威风怎 会减少了呢?两相比较,灭鼠比爱猫更重要的多,不是吗?我想,世界上总会有那 么一天,一切都机械化了,不是连驴马也会有点问题吗?可是,谁能因担忧驴马没 有事作而放弃了机械化呢? 有了小孩以后 作者 老舍   艺术家应以艺术为妻,实际上就是当一辈子光棍儿。在下闲暇无事,往往写些小说, 虽一回还没自居过文艺家,却也感觉到家庭的累赘。每逢困于油盐酱醋的灾难中,就想 到独人一身,自己吃饱便天下太平,岂不妙哉。   家庭之累,大半由儿女造成。先不用提教养的花费,只就淘气哭闹而言,已足使人 心慌意乱。小女三岁,专会等我不在屋中,在我的稿子上画圈拉杠,且美其名曰“小济 会写字”!把人要气没了脉,她到底还是有理!再不然,我刚想起一句好的,在脑中盘 旋,自信足以愧死莎士比亚,假若能写出来的话。当是时也,小济拉拉我的肘,低声说: “上公园看猴?”于是我至今还未成莎士比亚。小儿一岁整,还不会“写字”,也不晓 得去看猴,但善亲亲,闭眼,张口展览上下四个小牙。我若没事,请求他闭眼,露牙, 小胖子总会东指西指的打岔。赶到我拿起笔来,他那一套全来了,不但亲脸,闭眼,还 “指”令我也得表演这几招。有什么办法呢?!   这还算好的。赶到小济午后不睡,按着也不睡,那才难办。到这么四点来钟吧,她 的困闹开始,到五点钟我已没有人味。什么也不对,连公园的猴都变成了臭的,而且猴 之所以臭,也应当由我负责。小胖子也有这种困而不睡的时候,大概多数是与小济同时 发难。两位小醉鬼一齐找毛病,我就是诸葛亮恐怕也得唱空城计,一点办法没有!在这 种干等束手被擒的时候,偏偏会来一两封快信——催稿子!我也只好闹脾气了。不大一 会儿,把太太也闹急了,一家大小四口,都成了醉鬼,其热闹至为惊人。大人声言离婚, 小孩怎说怎不是,于离婚的争辩中瞎打混。一直到七点后,二位小天使已困得动不的, 离婚的宣言才无形的撤销。这还算好的。遇上小胖子出牙,那才真教厉害,不但白天没 有情理,夜里还得上夜班。一会儿一醒,若被针扎了似的惊啼,他出牙,谁也不用打算 睡。他的牙出利落了,大家全成了红眼虎。   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家庭中爱的发展,人生的巧妙似乎就在这里。记得Fran k Harris仿佛有过这么点记载:他说王尔德为那件不名誉的案子过堂被审,一 开头他侃侃而谈,语多幽默。及至原告提出几个男妓作证人,王尔德没了脉,非失败不 可了。Harris以为王尔德必会说:“我是个戏剧家,为观察人生,什么样的人都 当交往。假若我不和这些人接触,我从哪里去找戏剧中的人物呢?”可是,王尔德竟自 没这么答辩,官司就算输了!   把王尔德且放在一边;艺术家得多去经验,Harris的意见,假若不是特为王 尔德而发的,的确是不错。连家庭之累也是如此。还拿小孩们说吧——这才来到正题— —爱他们吧,嫌他们吧,无论怎说,也是极可宝贵的经验。   在没有小孩的时候,一个人的世界还是未曾发现美洲的时候的。小孩是科仑布,把 人带到新大陆去。这个新大陆并不很远,就在熟习的街道上和家里。你看,街市上给我 预备的,在没有小孩的时候,似乎只有理发馆,饭铺,书店,邮政局等。我想不出婴儿 医院,糖食店,玩具铺等等的意义。连药房里的许许多多婴儿用的药和粉,报纸上婴儿 自己药片的广告,百货店里的小袜子小鞋,都显着多此一举,劳而无功。及至小天使自 天飞降,我的眼睛似乎戴上了一双放大镜,街市依然那样,跟我有关系的东西可是不知 增加了多少倍!婴儿医院不但挂着牌子,敢情里边还有医生呢。不但有医生,还是挺神 气,一点也得罪不得。拿着医生所给的神符,到药房去,敢情那些小瓶子小罐都有作用。 不但要买瓶子里的白汁黄面和各色的药饼,还得买瓶子罐子,轧粉的钵,量奶的漏斗, 乳头,卫生尿布,玩艺多多了!百货店里那些小衣帽,小家具,也都有了意义;原先以 为多此一举的东西,如今都成了非它不行;有时候铺中缺乏了我所要的那一件小物品, 我还大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既是百货店,怎能不预备这件东西呢?!慢慢的,全街上 的铺子,除了金店与古玩铺,都有了我的足迹;连当铺也走得怪熟。铺中人也渐渐熟识 了,甚至可以随便闲谈,以小孩为中心,谈得颇有味儿。伙计们,掌柜们,原来不仅是 站柜作买卖,家中还有小孩呢!有的铺子,竟自敢允许我欠账,仿佛一有了小孩,我的 人格也好了些,能被人信任。三节的账条来得很踊跃,使我明白了过节过年的时候怎样 出汗。   小孩使世界扩大,使隐藏着的东西都显露出来。非有小孩不能明白这个。看着别人 家的孩子,肥肥胖胖,整整齐齐,你总觉得小孩们理应如此,一生下来就戴着小帽,穿 着小袄,好象小雏鸡生下来就披着一身黄绒似的。赶到自己有了小孩,才能晓得事情并 不这么简单。一个小娃娃身上穿戴着全世界的工商业所能供给的,给全家人以一切啼笑 爱怨的经验,小孩的确是位小活神仙!   有了小活神仙,家里才会热闹。窗台上,我一向认为是摆花的地方。夏天呢,开着 窗,风儿轻轻吹动花与叶,屋中一阵阵的清香。冬天呢,阳光射到花上,使全屋中有些 颜色与生气。后来,有了小孩,那些花盆很神秘的都不见了,窗台上满是瓶子罐子,数 不清有多少。尿布有时候上了写字台,奶瓶倒在书架上。大扫除才有了意义,是的,到 时候非痛痛快快的收拾一顿不可了,要不然东西就有把人埋起来的危险。上次大扫除的 时候,我由床底下找到了但丁的《神曲》。不知道这老家伙干吗在那里藏着玩呢!   人的数目也增多了,而且有很多问题。在没有小孩的时候,用一个仆人就够了,现 在至少得用俩。以前,仆人“拿糖”,满可以暂时不用;没人作饭,就外边去吃,谁也 不用拿捏谁。有了小孩,这点豪气乘早收起去。三天没人洗尿布,屋里就不要再进来人。 牛奶等项是非有人管理不可,有儿方知卫生难,奶瓶子一天就得烫五六次;没仆人简直 不行!有仆人就得捣乱,没办法!   好多没办法的事都得马上有办法,小孩子不会等着“国联”慢慢解决儿童问题。这 就长了经验。半夜里去买药,药铺的门上原来有个小口,可以交钱拿药,早先我就不晓 得这一招。西药房里敢情也打价钱,不等他开口,我就提出:“还是四毛五?”这个“ 还是”使我省五分钱,而且落个行家。这又是一招。找老妈子有作坊,当票儿到期还可 以入利延期,也都被我学会。没功夫细想,大概自从有了儿女以后,我所得的经验至少 比一张大学文凭所能给我的多着许多。大学文凭是由课本里掏出来的,现在我却念着一 本活书,没有头儿。   连我自己的身体现在都会变形,经小孩们的指挥,我得去装马装牛,还须装得象个 样儿。不但装牛象牛,我也学会牛的忍性,小胖子觉得“开步走”有意思,我就得百走 不厌;只作一回,绝对不行。多*顾?牧酥饕猓?**刮也拍堋傲⒄?薄T谡饫铮?姨逖槌瞿* 性的伟大,觉得打老婆的人们满该下狱。   中秋节前来了个老道,不要米,不要钱,只问有小孩没有?看见了小胖子,老道高 了兴,说十四那天早晨须给小胖子左腕上系一根红线。备清水一碗,烧高香三炷,必能 消灾除难。右邻家的老太太也出来看,老道问她有小孩没有,她惨淡的摇了摇头。到了 十四那天,倒是这位老太太的提醒,小胖子的左腕上才拴了一圈红线。小孩子征服了老 道与邻家老太太。一看胖手腕的红线,我觉得比写完一本伟大的作品还骄傲,于是上街 买了两尊兔子王,感到老道,红线,兔子王,都有绝大的意义!   载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谈风》第三期 [ 本帖最后由 鲁西西 于 2006-12-2 10:43 编辑 ]
发表于 2006-12-3 12: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幽默变成油抹 作者 老舍   小二小三玩腻了:把落花生的尖端咬开一点,夹住耳唇当坠子,已经不能再作,因为耳坠不晓得是怎回事,全到了他们肚里去;还没有人能把花生吃完再拿它当耳坠!《儿童世界》上的插图也全看完了,没有一张满意的,因为据小二看,画着王家小五是王八的才能算好画,可是插画里没有这么一张。小二和王家小五前天打了一架,什么也不因为,并且一点不是小二的错,一点也不是小五的错;谁的错呢?没人知道。“小三,你当马吧?”小三这时节似乎什么也愿意干,只是不愿意当马。“再不然,咱们学狗打架玩?”小二又出了主意。“也好,可是得真咬耳朵?”小三愿事先问好,以免咬了小二的耳朵而去告诉妈妈。咬了耳朵还怎么再夹上花生当耳坠呢?小二不愿意。唱戏吧?好,唱戏。但是,先看看爸和妈干什么呢。假如爸不在家,正好偷偷的翻翻他那些杂志,有好看的图画可以撕下一两张来;然后再唱戏。   爸和妈都在书房里。爸手里拿着本薄杂志,可是没看;妈手里拿着些毛绳,可是没织;他们全笑呢。小二心里说大人也是好玩呀,不然,爸为什么拿着书不看,妈为什么拿着线不织?   爸说:“真幽默,哎呀,真幽默!”爸嘴上的笑纹几乎通到耳根上去。   这几天爸常拿着那么一薄本米色皮的小书喊幽默。   小二小三自然是不懂什么叫幽默,而听成了油抹;可是油抹有什么可笑呢?小三不是为把油抹在袖口上挨过一顿打吗!大人油抹就不挨打而嘻嘻,不公道!   爸念了,一边念一边嘻嘻,眼睛有时候象要落泪,有时候一句还没念完,嘴里便哈哈哈。妈也跟着嘻嘻嘻。念的什么子路——小三听成了紫鹿——又是什么三民主义,而后嘻嘻嘻——一点也不可笑,而爸与妈偏嘻嘻嘻!   决定过去看看那小本是什么。爸不叫他们看:“别这儿捣乱,一边儿玩去!”妈也说:“玩去,等爸念完再来!”好象这个小薄本比什么都重要似的!也许爸和妈都吃多了;妈常说小孩子吃多了就胡闹,爸与妈也是如此。   念了半天,爸看了看表,然后把小本折好了一页,极小心的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晚上再念;得出门了。”   “再念一段!”妈这半天连一针活也没作,还说再念一段呢,真不害羞!小三心里的小手指头直在脸上削,“没羞没臊,当间儿画个黑老道!”   “晚上,晚上!凑巧还许把第十期买来呢!”爸说,还是笑着。   爸爸走了,走到院里还嘻嘻呢;爸是吃多了!   妈拿着活计到里院去了。   小二小三决定要犯犯“不准动爸的书”的戒命。等妈走远了,轻轻的开了抽屉,拿出那本叫爸和妈嘻嘻的宝贝。他们全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咂着,大气不出的去找那招人笑的小鬼。他们以为书中必是有个小鬼,这个小鬼也许就叫做油抹。人一见油抹就要嘻嘻,或是哈哈。找了半天,一篇一篇全是黑字!有一张画,看不懂是什么,即不是小兔搬家,又不是小狗成亲,简直的什么也不象!这就可乐呀?字和这样的画要是可乐,为什么妈不许我们在墙上写字画图呢?“咱们还是唱戏去吧?”小三不耐烦了。   “小三,看,这个小盒也在这儿呢,爸不许咱们动,楞偷偷的看看?”小二建议。   已经偷看了书,为什么不再偷看看小盒?就是挨打也是一顿。小三想的很精密。   把小盒轻轻打开,喝,里边一管挨着一管,都是刷牙膏,可是比刷牙膏的管小些细些。小二把小铅盖转了转,挤,咕——挤出滑溜溜的一条小红虫来,哎呀有趣!小三的眼睁得象两个新铜子,又亮又圆。“来,我挤一个!”他另拿了管,咕——挤出条碧绿的小虫来。   一管一管,全挤过了,什么颜色的也有,真好玩!小二拿起盒里的一支小硬笔,往笔上挤了些红膏,要往牙上擦。“小二,别,万一这是爸的冻疮药呢?”   “不能,冻疮药在妈的抽屉里呢。”   “等等,不是药,也许呀,也许呀——”小三想了半天想不出是什么。   “这么着吧,小三,把小管全挤在桌上,咱们打花脸吧?”   “唱——那天你和爸听什么来着?”小三的戏剧知识只是由小二得来的那些。   “有花脸的那个?嘀咕的嘀咕嘀嘀咕!《黄鹤楼》!”   “就唱《黄鹤楼》吧!你打红脸,我打绿脸。嘀咕嘀——”   “《黄鹤楼》里没有绿脸!”小二觉得小三对扮戏是没发言权的。   “假装的有个绿脸就得了吗!糖挑上的泥人戏出就有绿脸的。”   两个把管里的小虫全挤得越长越好,而后用小硬笔往脸上抹。   “小二,我说这不是牙膏,你瞧,还油亮油亮的呢。喝,抹在脸上有点漆得慌!”   “别说话;你的嘴直动,我怎给你画呀?!”小二给小三的腮上打些紫道,虽然小三是要打绿脸。   正这么打脸,没想到,爸回来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我们——”小二一慌把小刷子放在小三的头上。小三,正闭着眼等小二给画眉毛,睁开了眼。   “你们干什么?!”爸是动了气:“二十多块一盒的油!”   “对啦,爸,我们这儿油抹呢!”小三直抓腮部,因为油漆得不好受。   “什么油抹呀?”   “不是爸看这本小书的时候,跟妈说,真油抹,爸笑妈也笑吗?”   “这本小书?”爸指着桌上那本说:“从此不再看《论语》!”   爸真生了气。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气哼哼的,不自觉的,从衣袋里掏出一本小书——样子和桌上那本一样。   乘着爸看新买来的小书,小二小三七手八脚把小管全收在盒里,小三从头上揭下小笔,也放进去。   爸又看入了神,嘴角又慢慢往上弯。小二们的《黄鹤楼》是不敢唱了,可也不敢走开,敬候着爸的发落。爸又嘻嘻了,拍了大腿一下:“真幽默!”   小三向小二咬耳朵:“爸是假装油抹,咱们才是真油抹呢!”   载一九三三年二月十六日《论语》第十一期
发表于 2006-12-3 12: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宗 月 大 师 作者 老舍 在我小的时候,我因家贫而身体很弱。我九岁才入学。因家贫体弱,母亲有时 候想教我去上学,又怕我受人家的男侮,更因交不上学费,所以一直到九岁我还不 识一个字。说不定,我会一辈子也得不到读书的机会。因为母亲虽然知道读书的重 要,可是每月间三四吊钱的学费,实在让她为难。母亲是最喜脸面的人。她迟疑不 决,光阴又不等待着任何人,荒来荒去,我也许就长到十多岁了。一个十多岁的贫 而不识字的孩子,很自然的去做个小买卖──弄个小筐,卖些花生、煮豌豆、或樱 桃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去学徒。母亲很爱我,但是假若我能去做学徒,或提篮沿街 卖樱桃而每天赚几百钱,她或者就不会坚决的反对。穷困比爱心更有力量。 有一天刘大叔偶然的来了。我说“偶然的”,因为他不常来看我们。他是个极 富的人,尽管他心中并无贫富之别,可是他的财富使他终日不得闲,几乎没有工夫 来看穷朋友。一进门,他看见了我。“孩子几岁了?上学没有?”他问我的母亲。 他的声音是那么洪亮,(在酒后,他常以学喊俞振庭的《金钱豹》自傲)他的衣服 是那么华丽,他的眼是那么亮,他的脸和手是那么白嫩肥胖,使我感到我大概是犯 了什么罪。我们的小屋,破桌凳,土炕,几乎禁不住他的声音的震动。等我母亲回 答完,刘大叔马上决定:“明天早上我来,带他上学,学钱、书籍,大姐你都不必 管!”我的心跳起多高,谁知道上学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二天,我像一条不体面的小狗似的,随着这位阔人去入学。学校是一家改良 私塾,在离我的家有半里多地的一座道士庙里。庙不甚大,而充满了各种气味:一 进山门先有一股大烟味,紧跟着便是糖精味,(有一家熬制糖球糖块的作坊)再往 里,是厕所味,与别的臭味。学校是在大殿里,大殿两旁的小屋住着道士,和道士 的家眷。大殿里很黑、很冷。神像都用黄布挡着,供桌上摆着孔圣人的牌位。学生 都面朝西坐着,一共有三十来人。西墙上有一块黑板──这是“改良”私塾。老师 姓李,一位极死板而极有爱心的中年人。刘大叔和李老师“嚷”了一顿,而后教我 拜圣人及老师。老师给了我一本《地球韵言》和一本《三字经》。我于是,就变成 了学生。 自从做了学生以后,我时常的到刘大叔的家中去。他的宅子有两个大院子,院 中几十间房屋都是出廊的。院后,还有一座相当大的花园。宅子的左右前后全是他 的房屋,若是把那些房子齐齐的排起来,可以占半条大街。此外,他还有几处铺店。 每逢我去,他必招呼我吃饭,或给我一些我没有看见过的点心。他绝不以我为一个 苦孩子而冷淡我,他是阔大爷,但是他不以富傲人。 在我由私塾转入公立学校去的时候,刘大叔又来帮忙。这时候,他的财产已大 半出了手。他是阔大爷,他只懂得花钱,而不知道计算。人们吃他,他甘心教他们 吃;人们骗他,他付之一笑。他的财产有一部分是卖掉的,也有一部分人骗了去的, 他不管;他的笑声照旧是洪亮的。 到我在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已一贫如洗,什么财产也没有了,只剩了那个后花 园。不过,在这个时候,假若他肯用用心思,去调整他的产业,他还能有办法教自 己丰衣足食,因为他的好多财产是被人家骗了去的。可是,他不肯去请律师,贫与 富在他心中是完全一样的,假若在这时候,他要是不再随便花钱,他至少可以保住 那座花园,和城外的地产。可是,他好善。尽管他自己的儿女受着饥寒,尽管他自 己受尽折磨,他还是去办贫儿学校,粥厂,等等慈善事业。他忘了自己。就是在这 个时候,我和他过往的最密。他办贫儿学校我去做义务教师。他施舍粮米,我去帮 忙调查及散放。在我的心里,我很明白:放粮放钱不过只是延长贫民的受苦难的日 期,而不足以阻拦住死亡。但是,看刘大叔那么热心,那么真诚,我就顾不得和他 辩论,而只好也出点力了,即使我和他辩论,我也不会得胜,人情是往往能战败理 智的。 在我出国以前,刘大叔的儿子死了。而后,他的花园也出了手。他入庙 为僧,夫人与小姐入庵为尼,由他的性格来说,他似乎势必走入避世学禅的一途。 但是由他的生活习惯上来说,大家总以为他不过能念念经,布施布施僧道而已,而 绝对不会受戒出家。他居然出了家,在以前,他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他也嫖也赌。 现在,他每日一餐入秋还穿着件夏布道袍。这样苦修,他的脸上还是红红的,笑声 还是洪亮的。对佛学,他有多么深的认识,我不敢说。我却真知道他是个好和尚, 他知道一点便去作一点,能作一点便作一点。他的学问也许不高,但是他所知道的 都能见诸实行。 出家以后,他不久就做了一座大寺的方丈。可是没有好久就被驱除出来。他是 要做真和尚,所以他不借变卖庙产去救济苦人。庙里不要这种方丈。一般的说,方 丈的责任是要扩充庙产,而不是救苦救难的。离开大寺,他到一座没有任何产业的 庙里做方丈。他自己既没有钱,他还须天天为僧众们找到斋吃,同时,他还举办粥 厂等等慈善事业。他穷,他忙,他每日只进一顿简单的素餐,可是他的笑声还是那 么洪亮。他的庙里不应佛事,赶到有人来请,他便领着僧众给人家去唪真经,不要 报酬。他整天不在庙里,但是他并没忘了修持;他持戒越来越严,对经义也深有所 获。他白天在各处筹钱办事,晚间在小室里作工夫。谁见到这位破和尚也不曾想到 他曾是个在金子里长起来的阔大爷。 去年,有一天他正给一位圆寂了的和尚念经,他忽然闭上了眼,就坐化了。火 葬后,人们在他的身上发现许多舍利。 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 有什么乐趣与意义。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 与言行是与佛相近似的。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 的成了佛,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正像在三十五年前,他拉着我去入私塾 那样! 他是宗月大师。 载一九四零年一月二十三日《华西日报》
发表于 2006-12-3 12: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许地山先生 作者 老舍   地山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以他的对种种学问好知喜问的态度,以他的对生活各方面 感到的趣味,以他的对朋友的提携辅导的热诚,以他的对金钱利益的淡薄,他绝不象个 短寿的人。每逢当我看见他的笑脸,握住他的柔软而戴着一个翡翠戒指的手,或听到他 滔滔不断的讲说学问或故事的时候,我总会感到他必能活到八九十岁,而且相信若活到 八九十岁,他必定还能象年轻的时候那样有说有笑,还能那样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永不 驳回朋友的要求,或给朋友一点难堪。地山竟自会死了——才将快到五十的边儿上吧。   他是我的好友。可是,我对于他的身世知道的并不十分详细。不错,他确是告诉过 我许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可是,大部分都被我忘掉了。一来是我的记性不好;二来是 当我初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个朋友”,不必细问他什么;即使他原来是个 强盗,我也只看他可爱;我只知道面前是个可爱的人,就是一点也不晓得他的历史,也 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我还深信他会活到八九十岁呢。让他讲那些有趣的故事吧,让他 说些对种种学术的心得与研究方法吧;至于他自己的历史,忙什么呢?等他老年的时候 再说给我听,也还不迟啊!   可是,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他是福建人。他的父亲作过台湾的知府——说不定他就生在台湾。他有一位 舅父,是个很有才而后来作了不十分规矩的和尚的。由这位舅父,他大概自幼就接近了 佛说,读过不少的佛经。还许因为这位舅父的关系,他曾在仰光一带住过,给了他不少 后来写小说的资料。他的妻早已死去,留下一个小女孩。他手上的翡翠戒指就是为纪念 他的亡妻的。从英国回到北平,他续了弦。这位太太姓周,我曾在北平和青岛见到过。   以上这一点:事实恐怕还有说得不十分正确的地方,我的记性实在太坏了!记得我 到牛津去访他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为什么老戴着那个翡翠戒指;同时,他说了许许多多 关于他的舅父的事。是的,清清楚楚的我记得他由述说这位舅父而谈到禅宗的长短,因 为他老人家便是禅宗的和尚。可是,除了这一点,我把好些极有趣的事全忘得一干二净 ;后悔没把它们都笔记下来!   我认识地山,是在二十年前了。那时候,我的工作不多,所以常到一个教会去帮忙, 作些“社会服务”的事情。地山不但常到那里去,而且有时候住在那里,因此我认识了 他。我呢,只是个中学毕业生,什么学识也没有。可是地山在那时候已经在燕大毕业而 留校教书,大家都说他是个很有学问的青年。初一认识他,我几乎不敢希望能与他为友, 他是有学问的人哪!可是,他有学问而没有架子,他爱说笑话,村的雅的都有;他同我 去吃八个铜板十只的水饺,一边吃一边说,不一定说什么,但总说得有趣。我不再怕他 了。虽然不晓得他有多大的学问,可是的确知道他是个极天真可爱的人了。一来二去, 我试着步去问他一些书本上的事;我生怕他不肯告诉我,因为我知道有些学者是有这样 脾气的:他可以和你交往,不管你是怎样的人;但是一提到学问,他就不肯开口了,不 是他不肯把学问白白送给人,便是不屑于与一个没学问的人谈学问——他的神态表示出 来,跟你来往已是降格相从,至于学问之事,哈哈……但是,地山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愿意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人,正如同他愿给人讲故事。他不因为我向他请教而轻视我, 而且也并不板起面孔表示他有学问。和谈笑话似的,他知道什么便告诉我什么,没有矜 持,没有厌倦,教我佩服他的学识,而仍认他为好友。学问并没有毁坏了他的为人,象 那些气焰千丈的“学者”那样,他对我如此,对别人也如此;在认识他的人中,我没有 听到过背地里指摘他,说他不够个朋友的。   不错,朋友们也有时候背地里讲究他;谁能没有些毛病呢。可是,地山的毛病只使 朋友们又气又笑的那一种,绝无损于他的人格。他不爱写信。你给他十封信,他也未见 得答复一次;偶而回答你一封,也只是几个奇形怪状的字,写在一张随手拾来的破纸上。 我管他的字叫作鸡爪体,真是难看。这也许是他不愿写信的原因之一吧?另一毛病是不 守时刻。口头的或书面的通知,何时开会或何时集齐,对他绝不发生作用。只要他在图 书馆中坐下,或和友人谈起来,就不用再希望他还能看看钟表。所以,你设若不亲自拉 他去赴会就约,那就是你的过错;他是永远不记着时刻的。   一九二四年初秋,我到了伦敦,地山已先我数日来到。他是在美国得了硕士学位, 再到牛津继续研究他的比较宗教学的;还未开学,所以先在伦敦住几天,我和他住在了 一处。他正用一本中国小商店里用的粗纸账本写小说,那时节,我对文艺还没有发生什 么兴趣,所以就没大注意他写的是哪一篇。几天的工夫,他带着我到城里城外玩耍,把 伦敦看了一个大概。地山喜欢历史,对宗教有多年的研究,对古生物学有浓厚的兴趣。 由他领着逛伦敦,是多么有趣、有益的事呢!同时,他绝对不是“月亮也是外国的好” 的那种留学生。说真的,他有时候过火的厌恶外国人。因为要批判英国人,他甚至于连 英国人有礼貌,守秩序,和什么喝汤不准出响声,都看成愚蠢可笑的事。因此,我一到 伦敦,就借着他的眼睛看到那古城的许多宝物,也看到它那阴暗的一方面,而不至胡胡 涂涂的断定伦敦的月亮比北平的好了。   不久,他到牛津去入学。暑假寒假中,他必到伦敦来玩几天。“玩”这个字,在这 里,用得很妥当,又不很妥当。当他遇到朋友的时候,他就忘了自己:朋友们说怎样, 他总不驳回。去到东伦敦买黄花木耳,大家作些中国饭吃?好!去逛动物园?好,玩扑 克牌?好!他似乎永远没有忧郁,永远不会说“不”。不过,最好还是请他闲扯。据我 所知道的,除各种宗教的研究而外,他还研究人学、民俗学、文学、考古学;他认识古 代钱币,能鉴别古画,学过梵文与巴利文。请他闲扯,他就能——举个例说——由男女 恋爱扯到中古的禁欲主义,再扯到原始时代的男女关系。他的故事多书本上的佐证也丰 富。他的话一会儿低降到贩夫走卒的俗野,一会儿高飞到学者的深刻高明。他谈一整天 并不倦容,大家听一天也不感疲倦。   不过,你不要让他独自溜出去。他独自出去,不是到博物院,必是入图书馆。一进 去,他就忘了出来。有一次,在上午八九点钟,我在东方学院的图书馆楼上发现了他。 到吃午饭的时候,我去唤他,他不动。一直到下午五点,他才出来,还是因为图书馆已 到关门的时间的原故。找到了我,他不住的喊“饿”,是啊,他已饿了十点钟。在这种 时节,“玩”字是用不得的。   牛津不承认他的美国的硕士学位,所以他须花二年的时光再考硕士。他的论文是法 华经的介绍,在预备这本论文的时候,他还写了一篇相当长的文章,在世界基督教大会 (?)上去宣读。这篇文章的内容是介绍道教。在一般的浮浅传教师心里,中国的佛教 与道教不过是与非洲黑人或美洲红人所信的原始宗教差不多。地山这篇文章使他们闻所 未闻,而且得到不少宗教学学者的称赞。   他得到牛津的硕士。假若他能继续住二年,他必能得到文学博士——最荣誉的学位。 论文是不成问题的,他能于很短的期间预备好。但是,他必须再住二年;校规如此,不 能变更。他没有住下去的钱,朋友们也不能帮助他。他只好以硕士为满意,而离开英国。   在他离英以前,我已试写小说。我没有一点自信心,而他又没工夫替我看看。我只 能抓着机会给他朗读一两段。听过了几段,他说“可以,往下写吧!”这,增多了我的 勇气。他的文艺意见,在那时候,仿佛是偏重于风格与情调;他自己的作品都多个有些 传奇的气息,他所喜爱的作品也差不多都是浪漫派的。他的家世,他的在南洋的经验, 他的旧文学的修养,他的喜研究学问而又不忍放弃文艺的态度,和他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想,大概都使他倾向着浪漫主义。   单说:他的生活方式吧。我不相信他有什么宗教的信仰,虽然他对宗教有深刻的研 究,可是,我也不敢说宗教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言谈举止都象个诗人。假若把“诗 人”按照世俗的解释从他的生活中发展起来,他就应当有很古怪奇特的行动与行为。但 是,他并没作过什么怪事。他明明知道某某人对他不起,或是知道某某人的毛病,他仍 然是一团和气,以朋友相待。他不会发脾气。在他的嘴里,有时候是乱扯一阵,可是他 的私生活是很严肃的,他既是诗人,又是“俗”人。为了读书,他可以忘了吃饭。但一 讲到吃饭,他却又不惜花钱。他并不孤高自赏。对于衣食住行他都有自己的主张,可是 假若别人喜欢,他也不便固执己见。他能过很苦的日子。在我初认识他的几年中,他的 饭食与衣服都是极简单朴俭。他结婚后,我到北平去看他,他的住屋衣服都相当讲究了。 也许是为了家庭间的和美,他不便于坚持己见吧。虽然由破夏布褂子换为整齐的绫罗大 衫,他的脱口而出的笑话与戏谑还完全是他,一点也没改。穿什么,吃什么,他仿佛都 能随遇而安,无所不可。在这里和在其他的好多地方,他似乎受佛教的影响较基督教的 为多,虽然他是在神学系毕业,而且也常去作礼拜。他象个禅宗的居士,而绝不能成为 一个清教徒。   不但亲戚朋友能影响他,就是不相识而偶然接触的人也能临时的左右他。有一次, 我在“家”里,他到伦敦城里去干些什么。日落时,他回来了,进门便笑,而且不住的 摸他的刚刚刮过的脸。我莫名其妙。他又笑了一阵。“教理发匠挣去两镑多!”我吃了 一惊。那时候,在伦敦理发普通是八个便士,理发带刮脸也不过是一个先令,“怎能花 两镑多呢?”原来是理发匠问他什么,他便答应什么,于是用香油香水洗了头,电气刮 了脸,还不得用两镑多么?他绝想不起那样打扮自己,但是理发匠的钱罐是不能驳回的!   自从他到香港大学任事,我们没有会过面,也没有通过信;我知道他不喜欢写信, 所以也就不写给他。抗战后,为了香港文协分会的事,我不能不写信给他了,仍然没有 回信。可是,我准知道,信虽没来,事情可是必定办了。果然,从分会的报告和友人的 函件中,我晓得了他是极热心会务的一员。我不能希望他按时回答我的信,可是我深信 他必对分会卖力气,他是个极随便而又极不随便的人,我知道。   我自己没有学问,不能妥切的道出地山在学术上的成就何如。我只知道,他极用功, 读书很多,这就值得钦佩,值得效法。对文艺,我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所以不敢批评 地山的作品。但是我晓得,他向来没有争过稿费,或恶意的批评过谁。这一点,不但使 他能在香港文协分会以老大哥的身分德望去推动会务,而且在全国文艺界的团结上也有 重大的作用。   是的,地山的死是学术界文艺界的极重大的损失!至于谈到他与我私人的关系,我 只有落泪了;他既是我的“师”,又是我的好友!   啊,地山!你记得给我开的那张“佛学入门必读书”的单子吗?你用功,也希望我 用功;可是那张单子上前六十几部书,到如今我一部也没有读啊!   你记得给我打电报,叫我到济南车站去接周校长①吗?多么有趣的电报啊!知道我 不认识她,所以你教她穿了黑色旗袍,而电文是:“×日×时到站接黑衫女”!当我和 妻接到黑衫女的时候,我们都笑得闭不上口啊。朋友,你托友好作一件事,都是那样有 风趣啊!啊,昔日的趣事都变成今日的泪源。你怎可以死呢!   不能再往下写了……   载一九四一年八月十七日《大公报》 [ 本帖最后由 鲁西西 于 2006-12-3 12:20 编辑 ]
发表于 2006-12-15 12: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一读仿佛又回到了小学的课堂,但现在读懂了,那时候却只是为了认字,听老师讲了都不能理解。
发表于 2006-12-15 19:33:45 | 显示全部楼层
济南的秋天 老舍 济南的秋天是诗境的。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城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着一道清溪,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袍绿裤的小妞儿。你的幻想中要是这么个境界,那便是个济南。设若你幻想不出──许多人是不会幻想的──请到济南来看看吧。 请你在秋天来。那城,那河,那古路,那山影,是终年给你预备着的。可是,加上济南的秋色,济南由古朴的画境转入静美的诗境中了。这个诗意秋光秋色是济南独有的。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瑞士,把春天的赐给西湖,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秋和冬是不好分开的,秋睡熟了一点便是冬,上帝不愿意把它忽然唤醒,所以作个整人情,连秋带冬全给了济南。 诗的境界中必须有山有水。那么,请看济南吧。那颜色不同,方向不同,高矮不同的山,在秋色中便越发的不同了。以颜色说吧,山腰中的松树是青黑的,加上秋阳的斜射,那片青黑便多出些比灰色深,比黑色浅的颜色,把旁边的黄草盖成一层灰中透黄的阴影。山脚是镶着各色条子的,一层层的,有的黄,有的灰,有的绿,有的似乎是藕荷色儿。山顶上的色儿也随着太阳的转移而不同。山顶的颜色不同还不重要,山腰中的颜色不同才真叫人想作几句诗。山腰中的颜色是永远在那儿变动,特别是在秋天,那阳光能够忽然清凉一会儿,忽然又温暖一会儿,这个变动并不激烈,可是山上的颜色觉得出这个变化,而立刻随着变换。忽然黄色更真了一些,忽然又暗了一些,忽然像有层看不见的薄雾在那儿流动,忽然像有股细风替“自然”调合着彩色,轻轻的抹上一层各色俱全而全是淡美的色道儿。有这样的山,再配上那蓝的天,晴暖的阳光;蓝得像要由蓝变绿了,可又没完全绿了;晴暖得要发燥了,可是有点凉风,正像诗一样的温柔;这便是济南的秋。况且因为颜色的不同,那山的高低也更显然了。高的更高了些,低的更低了些,山的棱角曲线在晴空中更真了,更分明了,更瘦硬了。看山顶上那个塔! 再看水。以量说,以质说,以形式说,哪儿的水能比济南?有泉──到处是泉──有河,有湖,这是由形式上分。不管是泉是河是湖,全是那么清,全是那么甜,哎呀,济南是“自然”的Sweet heart吧?大明湖夏日的莲花,城河的绿柳,自然是美好的了。可是看水,是要看秋水的。济南有秋山,又有秋水,这个秋才算个秋,因为秋神是在济南住家的。先不用说别的,只说水中的绿藻吧。那份儿绿色,除了上帝心中的绿色,恐怕没有别的东西能比拟的。这种鲜绿全借着水的清澄显露出来,好像美人借着镜子鉴赏自己的美。是的,这些绿藻是自己享受那水的甜美呢,不是为谁看的。它们知道它们那点绿的心事,它们终年在那儿吻着水皮,做着绿色的香梦。淘气的鸭子,用黄金的脚掌碰它们一两下。浣女的影儿,吻它们的绿叶一两下。只有这个,是它们的香甜的烦恼。羡慕死诗人呀! 在秋天,水和蓝天一样的清凉。天上微微有些白云,水上微微有些波皱。天水之间,全是清明,温暖的空气,带着一点桂花的香味。山影儿也更真了。秋山秋水虚幻的吻着。山儿不动,水儿微响。那中古的老城,带着这片秋色秋声,是济南,是诗。 要知济南的冬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发表于 2006-12-24 10: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济南的冬天 [s:1] [s:1] [s:1] [s:1] [s:1]
发表于 2006-12-24 10: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12 济南的冬天 课文研讨 济南的冬天是美的,老舍先生笔下济南的冬天更美。那山、那水、那阳光、那白雪……都给人一种美的享受。特别是浸透在如诗如画美景中的浓郁情致,更使作品带有了一种神韵,一种悠长的味道。本文值得玩味的地方是很多的,在此略述以下几点:
发表于 2006-12-24 10: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布局谋篇层次井然。开头一段,写济南冬天的天气。作者以自己的亲身感受,通过和北平、伦敦、热带的对比,写济南冬天无风声、无重雾、无毒日的“奇迹”“怪事”,突出它的“温晴”,赞誉它是%B
发表于 2006-12-24 10:24:11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章布局谋篇层次井然。开头一段,写济南冬天的天气。作者以自己的亲身感受,通过和北平、伦敦、热带的对比,写济南冬天无风声、无重雾、无毒日的“奇迹”“怪事”,突出它的“温晴”,赞誉它是个“宝地”。这是贯串全文的主线,济南冬天独有的美景,都是与此相联系的。第2段开始,“设若单单是有阳光,那也算不了出奇”是个重要的过渡句,转到对冬天山水的描写。在分写山水之前,先给人以济南的总体感,用拟人的笔法烘托出一个“暖和安适”的“理想境界”。作者紧扣住这一点,绘山景,描水色,寓情于景,既表现济南冬天山水之美,又寄寓对祖国河山真挚的爱。文章用了三段文字写冬天的山景,先写阳光朗照下的山,次写薄雪覆盖下的山,再写城外远山,勾画出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第5段写冬天的水色。作者极写水藻之绿,以衬托水之清澈、透明。又拓展想像,将天光、水色融为一体,描绘泉城鲜亮明丽的色彩。最后,以简明有力、含义丰富的一句结束。全文安排有序,脉络清楚,衔接紧密,推进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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